清明无语忆暖晖
龙青山
细雨淅沥,淡雾漫漶,油菜花黄,浅绿入眼。又是一年清明节,淡淡忧伤难释然。几十年过去了,看见灶膛里的柴火,看见黑夜里的灯光,我总会想起外婆的那双慈善而温情的大眼,总会想起她头上的白发和她的三寸金莲,总会想起她从凌晨忙到深夜的身影,总会想起她说得少做得多的教导。外婆是个爱干净整洁的女人,屋里简单的家俱明光锃亮,家里黄土地面不见尘物。天粉粉明时,外婆就起床了,用条帚扫地,用抹布擦桌子,把灶膛灰里埋的火种掏出来,用麦草引燃给外爷生火煮茶。外爷到地里干农活去了,她抽空去野外给猪寻草。回来开始喂猪,做饭,做家务。晚饭后,外婆开始纺线直至深夜。她的一天总是忙忙紧紧的。外婆的土布长衫总是那么干净,就是肘子部位和肩上的补巴也纤尘不染。外婆的指甲总是用剪刀修剪得光平圆滑,不象许多的农妇指甲缝里永远是黑黑的泥垢。外婆的头发总是用树上的皂角洗得干净飘逸,香气袅袅,发髻整齐。从未见她头发油污蓬乱过。外婆家离我们家很近。站在团庄东城墙上,能看见外婆家的房和饮烟。走路也就十分钟的时间。因此我们常去外婆家吃饭和玩。有时间一住就是几星期。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虽说不会吃不上饱饭,但生活还是很艰难的。煤油,食盐,火柴,布等凭票供应。每家一月一斤煤油,一斤盐,一包火柴。粮食,食用油都是自己解决。我们家人口多,无人能参加农业社的劳动,生活十分拮据。大多数时间靠包谷面过日子。因此,我们常常找理由和借口去外婆家改善生活。外婆对于我们的到来,非常的开心,大眼睛里洋溢着热情和祥和。她先用土布帕子给我们洗脸,然后从案板下面拿出一个小铁勺,放上油,给我炒一个鸡蛋。那香那惬意那满足至今难忘。在外婆家,吃上几顿粗粮饭,外婆就会用白面(小麦面)调点盐水,做成猪棒骨模样的面食,在刚做过饭的热火灰里烧熟给我吃。那种叫馉陱的面棒内酥外脆,有薄荷的香味,花椒的麻味和盐的咸味,至今让我垂馋难忘。隔三岔五,饭做好,外婆都会用筷子在猪肉臊子缸里剜一筷子连油的肉臊子加在我碗里,用慈善的大眼睛看着我说,娃正长哩,吃点偏食。吃吧!其实,外婆家也不富裕。全凭外婆的精打细算,勤快节俭才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春天到了,外婆在场院的垂柳上采摘嫩柳叶,用盐和花椒水泡泡,浇点油,有点苦涩却嫩鲜麻咸的味道己然是不错的下饭菜。槐花含苞待放时,外婆会用夹杆摘一些,和苞谷面拌在一起,蒸成糗糗让我们吃。让可感极差的粗粮变成了常吃常想的佳肴。外婆每天外出寻猪草,总要寻点野韭菜,野小蒜,野香椿,野马齿苋,灰菜,苜蓿菜,荠荠菜等为我们改善伙食。韭菜包韭饼,荠荠菜包饺子,其它野菜或凉拌,或清炒,或做成菜丸子,或烧成酸辣汤,让我们吃得津津有味而不觉得单调和乏味。酸菜面也好,臊子面也好,甚至是包谷面节节和馓面饭,外婆都要想法弄几个菜碟,看着丰盛,吃着可口。每次吃饭,外婆是从不在饭桌上吃饭的。她不是吃剩饭就是等一家人吃完了才吃饭。剩余的饭多了她就多吃一点,吃完了,她就喝点汤或是用面汤泡点馍馍。有时,我们争着和她吃剩饭。外婆会笑着说,我牙不好,胃也不好,剩饭软和,吃了舒服些。外婆是一个很会持家的女人。为解决吃油吃肉问题,她每年至少喂一头猪。有时,生产队摊派给国家交任务猪,她就要喂两头猪。每年腊月杀猪,外婆家的猪总是全村最大最肥的。杀猪后按平洛河民俗到外婆家尝肉的乡亲们总是说外婆家的猪肉好吃。猪杀了,外婆留下四条猪腿和一个猪头。给我家送二条猪腿,另外二条猪腿和猪头留下过年和招待客人。其余的肉全部做成臊子和猪板油腌在大缸里,作为来年的肉食。因为那个年代是物质匮乏的年代,吃供应粮的城镇居民一两个月只提供一斤猪肉。农村人是见不上肉的,更别想吃肉了。村里的老牛老马死了,全村人一拥而上,剥皮割肉,连夜煮了,饱餐几顿,过年似地兴奋。除了喂猪,外婆还养蚕。天气渐暖,外婆开始在育蚕。蚕茧壳里钻出蚕蛾。蚕蛾在菠箕里产卵。几天后,蚕卵长成了小蚕,密密麻麻地在蠕动。我的任务是采桑叶。公路边有许多木桶粗的桑树。我采摘桑叶喂小蚕。蚕儿越长越大,由一个箥箕发展到几个晒粮食的大席依然限制了蚕儿的活动空间。蚕儿吃桑叶的声音很响很亮。刚盖在蚕儿身上的绿油油的桑叶一会儿就只剩下叶柄和叶筋。外婆等蚕儿结了蚕茧,纺成丝又变卖成钱,就是一年的零用钱。而蚕蛹,外婆用油炸了,外脆内酥,作为对我的奖励。外婆每天最后一件事就是纺线。天黑以后,她点上清油灯,用自家种的棉花,自己搓的棉花捻子纺线。多少回,我一觉醒来,看见外婆还在纺线。嗡嗡的纺线声,外婆每天晚上要纺完三十根捻子。七八月,她把纺的线又织成布,浆洗了,给我们做成单衫和棉袄。我的白土布单衫和染成青黑色的土布棉袄都是外婆用心血做成的。剩余的她就卖了,变成钱,补贴家用。每次饭熟,她都会把通红的柴火燥子用水浇灭,攒在一个背兜里。冬天,做为给我们上学取暖的燃料。冬季很冷,冬季的清晨,天色黑呼呼地,冷风直往领口,袖口里灌,外婆从炕眼里掏出头天晚上就埋在炕洞里的柴疙瘩,把火燥子捂在上面,等我们上学时,就会提着暖暖的火笼子上路了。外婆不识字,但却很有修养。她说话声音不大却有条理。她说早上起来要先洗脸。男子汉吃饭狼吞虎咽,女子娃吃饭细嚼慢咽。吃饭不能说话,不能在盘子里搅翻,不能巴唧出声。给客人夹菜先给上席的尊者夹。敬菜不能超越桌子的半径。女人吃饭不能上桌子。长辈说话晚辈不能插言。见了长辈要问好让路。见了落难之人要有同情之心。做人不能媚上欺下,惧強欺弱。再破的衣服也要洗干净,再破的家也要拾掇整齐。外婆的传统伦理学是一个完整的体系。从衣食住行,做人交际,家国情怀都有涉及。一个秋风怒号的晚上,外婆听到有人在房背后哭啼。她披衣出去一看,麦草垛子边蜷缩着的乞讨母女,又饿又冷。年幼的孩子偎依在母亲怀里,嗓子都哭哑了。外婆把她们叫到屋里,让她们吃饱了睡在热炕上。那情景至今难忘。外婆因劳累过度,身体越来越差,一九八零年不幸去逝。临终,她坚持自己把头发洗干净,把手指甲修剪好,换上干净的衣服,笑着说:现在可以去见你外爷了。四十多年过去了,外婆的形容经常在我眼前出现,外婆的言行也一直在影响我的作为。作者简介:龙青山。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理事。地方文化学者。出版长篇小说一部,中篇小说一部,短篇小说二部,小小说一部,散文集和剧作集各一部。主编《陇南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集锦》,《陇南市古建筑遴选集》,《陇南历史文化概览》,《中国陇南的五国历史》上中下三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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