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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5/1/19 17:38:00

一座城市的文化,也是一座城市的记忆;一座城市的魅力,也体现在它无数重叠的记忆中。随着无数次的城市改建,保留下来的这些记忆将是弥足珍贵的,这也是一份精神遗产。

汉中作为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它的味道在于历史,它的内涵在于文化,但城市改建使得我们的下一代对这些这些文化和历史正在淡漠,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让这些美妙而珍贵的精神财富传承下来。

今天特别推出汉中作家、文史专家黄建中先生的作品。建中先生是从小出生在汉中、成长在汉中、大半辈子工作在汉中的老汉中市民,他的这部作品既写出了一份老汉中记忆、也兼顾了时代变迁和个人经历,具有非虚构作品鲜活接地气的魅力。值得推介和阅读。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汉中北街口(图片来自网络)

东关旧事

作者

黄建中

东门桥

从汉中城里去东关,必然要过东门桥。

东门桥现在仅剩下个地名,但汉中人依然把一个十字路口叫东门桥。早先,这里曾有过石拱桥,而且是两座,一个两孔,一个三孔,护城河上一座,二道渠上一座,青石板铺桥面,磨得很光,有石栏杆。

护城河与二道渠的水都来自城北洪口垱的退水,而洪口垱的水则来自汉丞相萧何当年修建的山河堰。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二道渠还在,渠水进入东门桥附近的北团结街,大部分是从家户人的吊脚楼下流过的,但从大街上看不出吊脚楼的模样,也看不见河。我的一位姓米的回族同学的家,就搭建在河上。到他家去玩,能从木地板的空隙中看见下面流动的水,水有的时侯大,有的时候少,下连阴雨的时候就大,水会接近楼板。我想水里一定有鱼,那时侯汉中四门四关的护城河、退水渠里都有鱼、虾和螃蟹。我曾在西门外的城河里抓过螃蟹,也钓过螃蟹。钓螃蟹的方法很特别,不用钓钩,而是用一根麻绳栓块石头,再抓只青蛙撕烂拴上,扔到河里,等上一会儿扯上来,就会有一只或几只螃蟹夹在上面,螃蟹贪吃。

这条时而是明渠,时而又游走于吊脚楼下的渠水,到了东门桥便不见了踪影。上世纪50年代后期,城市改造,把东门桥拆了,改成了大道,将渠水改成暗河引出城,进入东关后街的磨子桥、翻口荡,再流入汉江的。

既然叫东门桥,自然有东门楼子。汉中筑城已有多年的历史,但用青砖砌护的城墙始于明代。小时候我曾抠着砖楞爬过城墙,这需要勇气。城门楼子只是在清末洋人拍摄的照片中看到过,很高大雄伟。当年汉中有四座城门,每座城门都有匾额:西“振武”、南“望江”、北“拱辰”,东门则称“朝阳”。我时常想,如果汉中的的城墙、城门楼子还在,该有多好。

东门桥现在只是个地名,估计还会叫下去。

东关老房子

东关

走过东门桥,向东,便是东关。

曾有好几位来汉中的外地朋友对我说,只有在东关这条老街上,才能感受到汉中的古老和厚重。确实是这样,在高楼林立、车流滚滚、人声鼎沸的城区一转身来到东关,你会有一种时光停滞甚至倒转的感觉。瓦屋鳞鳞的长街逼仄而幽深;红漆斑驳的铺板门陈旧而沧桑;旱烟摊子,凉粉铺子,澡堂子,用木炭火打烧饼的鏊子,做长杆老秤的作坊,茶社里黑乎乎的桌子上老人们在打纸叶子牌,家门口裹着棉袄打瞌睡晒太阳的老汉,老汉的脚下同样是一只眯着眼的老猫。一切都显得平静、安详和懒散。东关,是一个能勾起儿时的记忆,引发淡淡乡愁的地方。

和中国的许多古城一样,汉中东关在城外。西关、南关、北关也都在城外。但再往前推上一百多年,东关却是汉中最繁华的地方。清末民初撰修的《续修南郑县志》(汉中在很长一段时期称为南郑)中说:“东关坊……人烟稠密,商业繁荣,以此为最”。最能彰显当年繁华的是那一座座相连的老宅院,这些院落大多为清代建筑,民国的也有,如后来做过外贸公司的地方就像老上海的石库门,石券的大门,很气派。这些宅院大多三进四进甚至五进,大门套着二门,天井连着天井。天井这个名词起得真好,从木楼上看院子像口井,站在院子里望天,也像一口井。

大院多为商行和货栈,做批发兼零售的买卖。前门开在东关正街上,为店铺,后面几个院子或为作坊,或为仓库,居家一般在楼上。而开在东关后街上的后门多有斜坡,以供进货、出货的车辆通行。车辆应该是独轮车,在东关一座仍有石条铺路的大院里,现在依然可以看见一条被碾压成凹槽的车辙。

早年,进出东关商行的货物主要来自两条路线,一条走千百年间就开通的秦蜀古道,尽管上世纪三十年代宝汉公路已经开通,但驮马运输依然不少。据老人说,东关后街每天都栓有四五十匹骡马,还有骆驼。骆驼夏天掉毛,一团一团的,附近小孩爱揪着玩。另一条走水路,当年汉江是通航运的,顺水行帆,逆水拉纤,解放后还有航运公司,年才彻底结束。东关连接汉江下水渡口,过街楼沿江帆樯连舴,商旅云集,交易繁盛。在这两条线路上,运进的有棉花、食盐、白糖、川纸、绸缎、铜锡、铁器、江油铁锅、瓷器和各色京广杂货;运出的有桐油、生漆、皮毛、猪鬃、棕器、硝磺、木耳和中药材等等。三十年代有人买回机器,在东关开厂生产机制卷烟,每天出五箱,能远销到宁夏、甘肃一带。东关街上还开有油坊、银器、铜器作坊,中药铺算“公兴大”最有声望。还有当铺,当铺的柜台很高,典当的人要踮着脚把东西送上去,心理上就矮了一截。典当的东西再好,掌柜的也会极力贬低,不容分辩。你哪怕当上几面新的貂皮大氅,他也会向后面记账的喊道:“虫打光板烂皮袄一件-----!”

现在的东关已经繁华不再,大部分宅院已经衰败、破落。但我常喜欢到东关走走,尤其喜欢下午时分走东关后街,这里没有车马喧嚣,钢筋水泥,只有夕阳残照,衰草萋萋,断壁残垣,让人怅望低徊,甚至有点伤感。在现代化的进程中,东关的衰落是无可奈何的必然结果,但我总希望,在今后的东关改造中,尽可能的保留或恢复老东关特有的一些神韵,为历史文化名城把魂留住,也给心灵一个家园。怀旧,几乎是人类共同的情感。

东关老房子

文公祠

东关有好几座庙宇,五郎庙,净明寺、文公祠,还有敬奉染坊业祖师爷的梅葛庙。净明寺很有名,相传三国时期庞德在寺中养过病。寺内有古塔一座,因在城东,汉中人称其为东塔。相距不远的地方有西汉三遗址之一的饮马池,过去房矮塔高,说站在城墙上能看得见池水中东塔的倒影,故名“东塔西影”,汉中昔日八大景之一也。但我小时只看见过饮马池东南角城墙上三台阁在水中的倒影。

五郎庙在哪里?连老汉中人也说不清楚,只是在方志中有记载,可见废圮久矣,而梅葛庙很可能是现在小关子东关小学的前身,是供奉染织行业梅、葛二圣的。东关后街磨子桥现在有一座道观------文公祠,香火很旺,是汉台区道教协会的所在地。文公祠何年所建,方志中没有记载,有人说它始建于清乾隆年间,不足为信,因为这么大一个道观,史书上不可能不记述它。最大的可能,就是它建成太晚。我想,真实情况是否是这样的:这里曾经有过一个不起眼的土地庙,而后来有一位道人四处化缘想扩建它,道士的行为既让人感动,又刚好和东关的众多的商户们想法合拍,因为这里的确需要精神的寄托,神仙的保佑。于是在民国初的某一年,主要由东关的商家们筹资,修建起了这个道观,并起名“文公祠”。这一推演是否成立,待方家考评。但文公祠山门外的一垣立于民国七年的照壁多少能提供一些佐证。照壁建于民国七年(),砖石结构,通高7米,宽8米,由青砖浅浮雕和石质深浮雕组成,精美无比。壁座由五龙戏珠、“双凤朝阳”、“八仙祝寿”、“喜鹊闹梅”,壁体双侧由“状元祭搭”、空城退兵、“水淹七军”等6组石质深浮雕组成,刀法细腻,人物栩栩如生。壁体两侧由大面积青砖浅浮雕龙戏祥云贴面,线条流畅。正中“文公祠”三字的两侧有石刻对联一幅,上联为,神本无方四季运行皆有旺”;下联:诚真可格万商歌舞尽资生”。这分明是一位笃信道教,讲求诚信为本,渴望世间歌舞升平,期盼生意兴隆,财源茂盛的商人出资建造的。

让我疑惑很久的是这道观为什么叫文公祠。文公者,唐宋八大家之一韩愈也。韩愈既不是汉中人,也没有在汉中做过官,在这里为他立祠供奉,好像说不过去。好在现今技术进步,网络发达,资讯便捷,上网一查,韩愈还真被老百姓奉为土地爷,而且是总土地爷,在山西、四川甚至海南都有供奉,并且有许多不同版本的美丽神话传说。韩愈一生,为民立命,朝廷之上,他刚毅敢任,直言进谏,虽然“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但“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人格伟岸,令人钦佩。作为文坛领袖,韩愈“手持文柄,高视寰海”,同时他又体恤民情,藐视权贵。贞元十九年(年)关中大旱,灾民逃荒,饿殍遍地,京兆尹李实却谎报灾情,说关中粮食丰收。查知实情,韩愈奋笔疾书《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为民请命,直达圣听,使灾区租税得以减免。老百姓最善良,最懂感恩,于是,在老百姓的心目中,韩愈既是能给子弟传业解惑的“文曲星”,又是和老百姓最贴近的“土地爷”。这样,东关磨子桥的文公祠说到底就是土地庙。但叫土地庙毕竟不好听,不太雅,叫文公祠多好。用一句现在流行的话:别把土豆不当干粮,别把土地爷不当神仙。

东关后街

梆梆面·杨喜儿的包子

旧时的东关有很多吃食。高家巷口的鸡丝馄饨,文家凉粉,杜家鸡蛋醪糟,张家炒瓜子,沈家叮叮糖,马家羊肉泡,李家锅边油花子,黄官热黄酒等等,还有回民食堂的荷叶粉蒸羊肉,那叫一个香!直到现在,小吃店依然不少。我尤其喜欢梆梆面。汉中地处秦岭以南,盛产稻米,面食不似关中粗犷和花样繁多,但梆梆面和浆水面纯粹是汉中原产,别的地方没有,有,也是学汉中的。梆梆面要用上等精粉,将面粉用水和成硬面团,醒5分钟后盘揉,用擀杖擀成极薄面片,或切成一指宽的面条。炒锅置火上倒入菜籽油,烧七成热时离火,凉至五成热时,放入辣椒面,制成辣油。生姜捣成汁,大葱切成葱花,酱油、醋分别熬开。在碗内加适量酱油、醋、精盐、辣椒油、姜汁、花椒粉、香菜、葱花等,捞入煮熟的面条,浇上烧滚的猪骨头汤即成,总之,辣子要汪汤要宽,要吃得浑身冒杠气。

梆梆面在早前是挑担沿街叫卖的,是晚上吃的夜宵。现在有了固定的店铺面馆,是上班族、学生们和早起遛弯人群的早点。过去汉中人不吃早饭。

旧社会的东关有剧院、茶馆、赌局、书场(说书的)还有妓院,妓院取名“怡情别墅”,听起来挺雅,肯定是个风月文人给起的名字。东关白天的喧嚣过后,夜生活开始了。商铺大多也上好铺板门打烊了,但老板和账房先生还要盘点一天来的收益。这时,梆梆面登场了,他们挑着担子,并不吆喝,只是敲着竹筒,让“梆——梆”的声音在东关幽深的街巷中回荡,这声音并不显得喧闹,倒显得夜深后的东关更加安静。这时,那些打牌的、算账的、调情的、看完戏的的人突然感到饿了,冷了,于是踱出门外,老远喊一声:“来两碗梆梆”!在楼上的人长时间吃惯了,会准备一个竹篮,用绳子把竹篮放下来,把面盛好吊上去,吃完后再将空碗放下来。敲梆梆的竹筒可不仅仅是为了发出声响,代替吆喝,而里面还有装有胡椒粉,顶头上钻有极细小的孔眼数个,面盛入碗中后,会倒转竹筒,依然“梆梆”几下,面中便有了胡椒的辛辣香味。现在卖的梆梆面没有胡椒粉,少了一味;也再听不到梆梆声。

杨喜儿的包子也是个老店,专卖包子。是汉中开店时间最长的个体户,全省甚至全国也少有。无论是集体化运动,还是文化大革命割资本主义尾巴,都没把他打到,上世纪70年代,包子铺还在。杨喜儿的大名叫啥,不知道。只知道他养了9个儿女。九个儿女九张口,你批也好,斗也好,我包子铺照开不误,不然我养不活。到了上世纪60年代困难时期,什么都缺乏,粮食更缺,没法给个体户单另供粮供油供肉,于是,杨喜儿便带着九个儿女,齐排排的在政府领导门前跪上一溜儿,大人闹,小孩哭,领导没办法,一商量,特批继续经营,定量供粮供油。但毕竟还是少油缺肉,杨喜儿的包子没有以前地道了,吃的人不满意,于是便编出一条顺口溜:“杨喜儿的包子秦剧团的戏,不吃不看不怄气”。为什么要把东关秦剧团拉进来一起调侃,估计是汉中人不太爱听秦腔。汉中人爱看汉调桄桄戏。

杨喜儿的儿女们长大后都还不错,他们知道父母养他们不容易。大概是年,杨老太太生病住院,(当时我也伺候母亲,在同一个病房。)他们的确很孝顺,端吃端喝,接屎接尿。但杨老太太还是走了。咽气那阵,儿孙们整整跪了一屋。

刀祭

这是个发生在清朝末年的真实故事。

那时的东关,三教九流,士农工商,各色人物都有,当然也少不了地痞流氓。有一首顺口溜曾经流传很广很久:“王家巷,一窝狼,把我吓得没处藏;王家巷,一群狗,把我吓得没处走”。大概就是说这里的恶势力很凶,常欺男霸女,黑白通吃。谢家是东关的大户,世代行医,诗书传家,但屡遭恶棍袭扰,家中也多遇晦事。这年秋天一日,一道士云游至此,径直地走入谢宅,高声叫道:“此地妖气甚重,需镇宅辟邪,否则家运难保!”谢老太爷这些天正为家事发愁,听到院内叫声,慌忙请道士前厅入座,深深一揖拜下:“敢问大师赐教仙法,救我谢家!”道士语出惊人:“请一把刚刚杀过人的刀镇宅!”谢老太爷着实吓得不轻,但又不得不再问:“在哪里能请得?”道士说:“请到请不到是你的事,但一定要记住,刀上的血千万不可拭去。”说罢,起身便走,嘴里念念有词:“悬挂二门之上,镇压鬼魅魍魉;处处积德行善,定保世代安康。”待谢老太爷取出银两,追出门外,道士早已不见踪影。

这是不是一个可以入小说的桥段?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话说谢老太爷追道士不见,还未坐定,老管家从外边带回消息,说官兵抓住了南山“棒老二”(老汉中人把土匪称棒老二),入冬之前开刀问斩。老太爷恍然大悟,感叹不已,忙召集家人说清事由,并让管家带足钱财银两,务必找到并说服行刑的刽子手,花再多的钱也要刑场请刀。

汉中早年杀人的刑场是在南门外的汉江边,汉中人称南门河坝。行刑的前一日,谢家从三台阁(饮马池城墙上的阁楼,乞丐栖身之地,文革武斗时被炸毁)找来一个小叫花子,酒饱饭足后许下钱财,让其明日随家人刑场接刀。第二天,谢家张灯结彩,宾客满门。午时三刻过后,小叫花子将沾满鲜血的鬼头刀双手捧过头顶,在一大群看热闹的簇拥下从河坝走过东关,在谢家大门口双膝跪地,高喊道:“主人接刀!”顿时鞭炮轰鸣,道士铙钹齐响,僧人高颂佛号,早有人接过刀去,红绸裹好,用红丝带悬挂于二门之上,大宴宾客。

这个故事是许多年前谢家的后人告诉给汉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的,还悄悄地让这位长者看过这把刀,刀并无特别之处,带把儿也不过三尺,锈迹斑斑。并不像现在电影电视剧里面有三个铜环的大砍刀。手法娴熟的刽子手是用巧劲“切”,而不是使蛮劲砍。

谢家的后人还说,自从挂刀镇宅之后,家中再无鬼魅滋事,盗贼袭扰,凡有歹心之人,只要走进谢家门口,便觉头晕目眩,胸闷气短。就连文化大革命中,红卫兵造反,几次想去谢宅抄家,也因突然变故,硬是没有抄成。

东关

请刀是事实,刀能辟邪的这些说法,只能姑妄听之,但谢家的确人丁兴旺,人才辈出。最有名的要数解放后当过南郑市副市长的谢佐民了。谢佐民,年出生,年入上海大学学习。年参加“五卅”反帝爱国运动,并在进步刊物上发表文章《解放汉中人民的第一步》,号召汉中“农民、青年工人、学生觉悟过来,团结起来”、“反对帝国主义和国内军阀”。同年,参加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国共产党。年,经党组织同意,加入中国国民党,并到国民党上海市党部工作。年“四·一二”政变后,受党组织指派,让他回到汉中建立党组织,在东关塔儿巷他的家里建立了中共南郑小组,谢佐民被选为组长直属陕西省委领导。11月改建为中共南郑支部,由中共陕南特委领导。年春,中共陕西省委被破坏,谢佐民等被捕,经多方营救,三个月后获释。出狱后,佐民与中共组织失去联系,跟随父亲学医,在医院,并继续秘密的从事进步活动。年,汉中建成电厂后,谢佐民连同王质生、刘次枫、赵天义等人集股在东大街(今京剧团)建有声电影院,定名为“汉中大戏院”。剧场设有多个座位,放映的第一场电影是苏联影片《夏伯阳》。

汉中解放后,谢佐民被特邀为南郑市第二、第三、第四届各界人民代表会议代表,并任南郑市各界人民代表协商委员会秘书长、市土改委员会副主任、市政协委员、市卫生局局长、医院院长。年后,任南郑市人民政府副市长,年去世。现在汉中老百姓保存的老房契、地契,还都有谢市长的大印。

愚昧的子弹

时间:年4月的某天上午。

地点:东关二小门前。

人物:我和一个不知名的小女孩。

这是一个不堪回首的动乱年份。

这是一个刻骨铭心的一天。

史无前例的文化DA革=命终于在汉中酿成了史无前例的大武斗。由工矿造反队、临委会、统一战斗队等观点相同的造反派组织组合的“汉中矿临统总指挥部”;由联合造反队、新文革委员会等组织组合的“汉中联新革命造反总指挥部”形成的两个派别(简称“联新”派、“统临矿”派),都打着誓死捍卫的旗帜,开始了“文攻武卫”(这一口号是四人帮”控制的中央文革领导小组提出来的)。起初还是砖头、木棒、大刀、长矛的对打,尔后愈演愈烈,抢军营武器,抢银行,制造大炮坦克,炸钟楼,烧民房,硬是把一个千年古城打得血肉横飞,火光冲天。

我家住在中山街老银行对面的一座大院之中。忽一日夜晚,枪声打得激烈,早上推开大门,赫然看见一条横街堡垒,满街关门闭户,唯见堡垒上的机关枪,时不时地向东边扫上一梭子,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凄厉而尖锐。

心想这仗像前几次一样,打几天可能就算了,没承想越打越紧,没完没了,而且双方开始了炮击。炮是交战双方自制的土炮,没准头,胡打,落在哪算哪。还有坦克,是用推土机改装的。院中大人开始商议,是撤离大院还是前院往后院搬。商议的结果是暂不撤离,理由是,一是国家总不能让这种仗继续打下去;二是家产怎办?三是往哪里撤,全院几乎全是外乡人,在汉中无亲友可投。于是全院搬到后院有楼的房里,合在一起打地铺度日,想当然这层木楼板会抵挡住落下的炮弹。白天枪声稀疏时,只听见两派的高音喇叭对骂,联派的喇叭挂在天主堂的望台上,统派的则在古汉台望江楼上,你骂我是统匪,我骂你是联匪,骂到凶狠时,必然引起双方猛烈炮击。时间一长,我能分辨出哪一方炮弹的呼啸声,联派的像鸽哨,统派的像鸡叫,呼啸声有远有近,近者的爆炸声有一种金属般的振音,然后房顶上便稀里花拉落上弹片石块,整个大院在颤慄之中。

东关

大人们还在等待战争的结束。存粮还有,但没有油盐酱醋和蔬菜了。这天一大早,父亲带我从后院翻过院墙,通过汉中报社再翻过南城墙(那时城墙还在,)顺着城墙边进入东关。东关是统派的后方,窄窄的街道人挤着人,卖什么的都有,比平常要热闹许多。父亲在人群中买着东西,我吃着父亲给我买的花生,东看西看,很快找不到父亲了。但我并不害怕,反而向东门桥方向走去,想看看空无一人的东大街。我在路的中间走着,我的身旁是一个比我还小的女孩,大约十一、二岁,女孩很吃力的提着一个大竹筐,竹筐里装满了青菜。女孩胖乎乎的,很好看,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看她吃力的样子,我甚至想帮她一把。走到东关二小门前(公兴大药房斜对面),只听着耳边倏的一声,我永远忘不了那种带着弹性的倏声,随后才是一声不大的枪响。只见女孩一下子仆倒在我的脚下,青菜撒了一地。瞬间,街上的人像炸了锅似的跑向两边,只有我一人呆呆地看着脚下的小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几人围了上来,翻过女孩,我看见女孩双眼紧闭,面色惨白,瘫软在大人的手腕中,鼻心中冒出一汪血,并不多,有蚕豆大小。只听大人在喊:“哎呦,没气了!”还说:“子弹还在脑壳里,没打穿。”

我独自按原路返回家中,父亲早已回来。后来我生了一场病,母亲说是我被吓着了。但说实话,我当时一点都不害怕。只是这么些年来,每当我走到东关二小的门口,就会想到那张惨白、鼻心中汪出一团血的脸。时间长了也有了些许后怕,假如我当时走偏一点……

几十年来,我一直疑惑打枪的方向。当时以北街口为界,西面为联派占据,东大街到东关是略带弧形的一条路,子弹是不会拐弯的。唯一的可能,是从汉台上打过来的;多年以后,我曾在汉台的望江楼上清楚地看见东关,而且,从弹道的角度来分析,只有居高临下,子弹才会打中一个个头不高的孩子。这就是说,是当时的“自家人”,朝自己的后方开了一枪。

我时常在想,开枪的这个人现在肯定还活着。也许,开枪的也是个孩子,一个年龄不大的红卫兵,在那个愚昧而疯狂的岁月,他根本不假思索,就像开玩笑一样顺手一枪。他或许知道,也或许根本就不知道,他打死了一个孩子,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东关老了,而且老得不像样子,也改拆掉重建了。我也老了。但记忆不会衰老,只会历久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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