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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赎罪,她嫁给了一个疯子,但婚姻却不是她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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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叁叁

有时候,活比死需要勇气。

人生海海,有些人,活着也死了,苟活,有些人,死了也活着,活在人心里。

不能坦荡,不能光明磊落,活就是一种罪愆,如同断尾求生的尾,毫无血色,活的劲儿都给了壁虎。

01

年正月初七,林生于桑村。

家有桑树一亩蚕房一间,姆妈帮人缝缝补补,阿爸自己跑生意,收购村里的丝绸,贩到南浔,家境尚可。

淞沪战爆发。

一家人准备去南浔逃难,船只被*子飞机炸毁,阿爸和二哥当场被炸死,姆妈和姐姐淹死,只剩15岁的大哥和7岁的林。

大哥带着林艰难度日,常摸着她的头忧心忡忡地说:“你快懂事,等你懂事了我就去当兵,杀*子报仇。”

好像林就是门前的一株桑树,开春了就噌噌发芽,一到夏天就蓬勃。

大哥每天在蚕房的柱子上画一个叉,蚕房里的叉叉比蚕蛹还多,直到某天醒来,蚕房里只留有一封信,信封下压着点钱,哥哥撇下她走了。

一年多后,哥哥死在了长沙保卫战,走出了时间。

12岁的林成了孤儿,洗衣、烧饭、养蚕、缫丝、纺线,样样麻溜,比20岁的人拎得清。

林也开始在蚕房中画叉,大哥用粉笔,她改用刻刀,为全家报仇,成了活着的全部要义。

15岁那年终于得偿所愿,参加了国民党忠义救国军,可在护士班结业前,*子投降。

大家激动得在操场放炮仗,奔走呼告,唯独林在寝室痛哭,两只眼红肿得似要爆裂。

林靠仇恨支撑长大,参军只为报仇,仇恨死了,她的活路也断了,但又不能死,得为全家上坟。

林活成了一根空心杆,但这杆宁折勿弯,队长欲非礼她作为回上海的条件,林狠踹他裆部,用枪托狠砸他脑袋,用床单拧成绳把他捆了个结实,连夜逃走。

林有男人般的血性。

02

林颠沛在上海的大街小巷,要饭下苦力依然食不果腹,怎样都是个死,她豁出去冒被仇人追杀的风险,到医院做了本行——护士,生活才安稳下来。

年3月,林和一群护士被国民党抓壮丁,到了南京镇江郊外一只舰艇部队,半夜被枪抵着上手术台。

医生戴口罩、头罩、手套,只露出一双眼,即使在雪亮的手术灯下,这双眼依然光彩熠熠,像两只通电的电珠。

林第一次见上校,被他的光芒笼罩。

上校天天在家养猫,看报纸,吃饭有人送,衣服有人洗,享受长官待遇。

第二天,林在营区林荫道偶遇上校。

上校笑盈盈地喊她,露出两排珠贝般的牙,雄赳赳地,皮靴敲击地面的铿铿锵锵声像首激昂的交响乐,敲醒了林朦胧的喜悦,心里有只小兔子在奔跑。

林忍不住回头看他,定定地,盼他也能回头。

就是这一回眸,注定了林命运的跌宕起伏,在那样动荡的战争岁月,演绎了一个人的倾城之恋。

林19岁,第一次回头看一个男人,一名31岁的外科医生,他本就是一部传奇,用一套金子打造的手术器械,医术高超,帅气,幽默,受所有人敬仰。

他没有回头,林的心陡然空落,但又从此塞满了他。

03

上海解放,部队被顺利接管,上校随大部队继续开拔,林被派去华东医护干部学校学习麻醉,命运被战争颠来簸去。

朝鲜战爆发, 轰轰烈烈。

林在 的一处山洞和上校重逢,医院。

他手上全是血,在前沿阵地和山洞间来往穿梭,救人无数。

跟随他的司机护士一个个死伤,他最严重的只断过一个脚趾头,跟穿着铁布衫似的。上校打趣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造的浮屠已上千级,已在天上,死神够不着了。

他在林心中神一般的存在。

林每天脚跟脚,枪林弹雨,出生入死,爱的火苗嗤嗤作响,初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天昏地暗。

林随他出诊,遭遇炮火最严重的一次,一只肩膀脱臼,下面全是血。

复位肩膀,上校让她起身走,蹬腿,弯腰,都没问题。

他告诉林怎么回事,林听了哭得死去活来,她弄丢了一个女人最神圣的东西。

上校脑洞大开,笑言可以把裤子保存起来,给以后的丈夫做证,这是她的军功章,他也可以做旁证,医院出具证明。

林忍不住一头扎进他怀里,说你做我丈夫吧,趁机剖白了炽热的情感。

上校神色凝重地说:“如果我需要一个妻子,就是你,但我可能永远不需要妻子,战场上的人没资格。”

他说到做到,找院长给林开了一纸证明。

上校不再带林出诊,林穷追猛打,愈发狂热,每天写情书,他从来不回。

部队转移,林和护士长寄宿在村民家,被炮弹击中,护士长和村民一家被炸死,林压在房梁下,辫子嘶嘶地燃着,周遭一片火海。

林绝望等死,忽见上校披着浸透了水的毛毯在浓烟滚滚中呼喊她的名字,林的眼泪倏地滚落。

身边的战友割麦子似地倒下,残酷的战争让林对生命有了深刻的畏惧和领悟,匍匐在上校怀里哭得稀里哗啦,他会死,她也会。

她倔强地昂着头,要上校吻她,她和他都得在世上留下点儿什么。

黑暗中,上校迟疑片刻,从林的唇上轻轻掠过,冷冷的,冰冰的,带着战争的恐惧和阴影。

林双眼闪烁。

04

护士长牺牲,林忙如陀螺。

某夜,林下班回去后倒头就睡,迷迷蒙蒙中,有人摸她的脸,并往胸前移,林被惊醒,想叫,被火热的嘴唇堵住。

上校和林一起上前夜班,一起下班,只有他知道此时屋里就她一人,林笃定是上校,也只有他这么大胆,特立独行。

林瑟瑟发抖,牙齿咬到出血,这是她的初夜。

第二天,她把藏着的血裤洗了,证明也烧了,满心欢喜。

上校还来过三次,每次都在寂静无声的月黑风高之夜,和她演无声电影。

回国后,林驻扎无锡,上校四处做英模报告,一个多月才回部队。

医院给他开庆功会,当场任命他为外科主任。

上校在台上意气风发,林在台下喜极而泣。

当晚,林去敲上校的门,没有渴望的久别胜新婚,反而是客客气气的冷若冰霜。

林主动亲他,被生硬拒绝,林含泪带羞负气而去。

他们在食堂、过道偶尔碰见,上校还叫她小上海,笑眯眯地开玩笑,就是不再私下找她,波澜不惊。

当晚,林气咻咻地把一切挑明,希望上校娶她,直言除了他,没人会娶。

上校咬死说战争结束了,一切过期作废,之前都是在特殊环境中的特殊行为,他可以再帮她开张证明。

他的无耻和绝情令林悲愤欲绝又无可奈何,她坠入一片极黑之夜。

上校退回林写给他的十几封信,被派去南京进修,刻意回避。

林开始在日记本上打叉叉,打了一个多月,似乎把上校彻底叉死。

某天,碰见内科主任,四十多岁的安徽佬,也从朝鲜回来。

他遮遮掩掩欲言又止,说外面谣传上校和她演无声电影,上校怀疑她跟过别人,所以断交。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却被疯传,摆明了是上校说的。

被抛弃还被如此践踏,林内心升起阵阵黑雾,狂风骤雨噼里啪啦,本已消散的恨卷土重来,势如破竹,骨子里的血性和狠劲一股股地冒,林颤抖着手,连夜给军政治部写信,告上校qiangjian。

善恶之间只隔着一团愤怒。

上校被开除军籍,遣回老家,一切荣誉和地位化为乌有,从天堂一步步坠入地狱,在最荒唐最疯狂的运动中被红卫兵逼疯。

林背负破鞋的名声,被迫转业医院,耻辱如影随形,荒诞的结局一出跟一出,坐了四年牢后回到桑村做了赤脚医生。

05

上校曾经为保家卫国血雨腥风,立下赫赫战功,却因生活作风问题,命运一路向下,凄惨程度超乎林的心理承受极限。

她为自己当年冲动的报复寝食难安,但凡善良的人,是不能做错事的,一旦做错了,愧疚会一直背在背上,被抡圆密实成一块石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于是,林出现在双家村,在一众错愕中,嫁给了疯疯癫癫的上校。

她本想以这种方式弥补,但和上校的结合才是真正痛苦的开始,因为和上校过夫妻生活时,林发现当年和自己演无声电影的根本不是上校。

女人可以忘记爱情,但从来不会忘记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他的身体会像把锉刀一样刻满女人每个记忆的细胞。

这一发现如一记闷棍敲在头上,林身体僵硬,嘴唇抖瑟,哭不出声来,只有啊啊呜呜声在身体深处雷鸣,翻滚,那不仅仅是愧疚,更是一种被捣碎的痛苦,上校是无辜的。

上校从没找过她,她的爱情也是无辜的,上校本该一直好好长在她心中,却被玷污。

为求真相,第二天,林医院,给她传递风声的安徽佬已稳稳当当坐上了副院长的宝座,林幡然醒悟,自己被当了枪使,当年安徽佬和上校是副院长的候选人,上校是英模,安徽佬竞争不过,使了阴招。

羞愧和痛苦都是有重量的,林把过去锁在心里,把毒液含在嘴里,佝下腰来忏悔,把上校当成自己的命来疼惜,她欠他一生。

这才是他们婚姻的真相。

林被不知就里的双家村人奉为小观音,离开双家村那天,几百人送到船埠头。

船在汽笛声中慢慢远去,林对着送行的村民长跪不起,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上校像孩子一样,跟着跪下来,那情景把几百人都感动哭了。

绕去绕来,命运似乎就是一个闭合的环,失散的有缘人终将相逢,善恶自有因果。

林带着上校在桑村孤苦度日,上校只有七八岁的智力,记忆全部丧失,林每天只能和一个孩子说话,明明是两个人的日子,却是一个人的生活。

日子慢慢褪去,曾经干瘦如柴的上校面色红润,双眸明亮,白白胖胖,一头白发晶晶亮,十足鹤发童颜。

林变成了干瘦的小老太,头发稀疏,白得灰扑扑的,脸色蜡黄、苍老,皱褶横七竖八,乱纷纷的,像蓬衰草。

女人把生命的的元气全输送给了男人,此消彼长,眼睁睁看自己被榨干。

林的眼神木木的,好像不会笑,腮帮子瘪瘪的,佝偻着,像一副即将散架的犁耙,身体被掏空,心又仿佛被其他什么填满了。

她常常念叨:“他真能活啊~”。

06

错误的走进,婚姻便是一座牢笼,过的不是日子,是日渐深重的孤独。

林是《人生海海》收尾处的一个小角色,麦家旨在让林用婚姻自我救赎,表达善恶因果的轮回,却在不经意间诠释了一种最可悲的婚姻——保姆式婚姻。

有时候,婚姻又成了一种惩罚。

生活是一袭华丽的袍,麦家又把一粒粒虱子搁在林身上,让我们看到生活的皲裂。

她为上校的牺牲值得敬佩,但谁都忽略了,她为洗清“罪孽”达成内心的安宁平和,苦熬了一生,孤独了一生,她的命运和上校一样的悲凉。

上校从没爱过她,他们的婚姻只有壳,没有芯,只有日子的堆积,没有夫妻的恩爱甜蜜,仅仅是林一个人的独角戏。

林既是自救,也是自戕,既捞出了自己,也深埋了自己,命运在她身上彰显了最诡谲的双面,残酷而和煦。

特别是晚年时期的林,经常叨咕那句话“他可真能活啊~”,如同祥林嫂的无奈和绝望。

这样的婚姻,在现实中何其多,一个人的独角戏,你我都是主角。

婚姻是块透明澄澈的水晶,要让它在琐碎的日子中大放异彩,容不得丝毫瑕疵,因错误走进婚姻,因凑合将就婚姻,这本就是最大的错。

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说,人活一世,就是为了忍受摧残,一直到死,想明白了这一点,一切都能坦然处之。

如果生活真到了忍受摧残的地步,活着就不是泰然处之,而是像勇士一样的英雄。

世上唯一的英雄主义,就是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依然热爱生活。

能在婚姻这场战争中侥幸存活下来的每个人,都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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