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被骂到关闭评论,他的诗到底想表达什么?
石健,文学博士,副教授,玉溪师范学院文学院教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发表论文数十篇,出版专著两部;本文原载于《玉溪师范学院学报》年第2期。
摘要:作品之间的对比,是文本解读的有效策略。本文选取四篇中国现代现实主义经典小说予以对比,以探视作家不同的创作个性。《潘先生在难中》和《春蚕》虽同样书写时代风云,叶圣陶举重若轻,茅盾则重上加重;《柳家大院》和《山峡中》虽同样书写底层人民的不幸命运,老舍重在义愤宣泄,艾芜则偏重诗意书写。通过对比可以看到,以具体的创作来衡量,现实主义文学丰富多彩,任何概念、定义都有简化之嫌。
关键词:文本解读;对比;现实主义;中国现代小说
一、比较法对于文本解读的重要意义
撰写本系列文章的初衷,源自自身的教学体验与困惑。
在多年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史教学过程中,笔者常有这样的感慨:刚来到大学的学生,普遍还未从中小学语文教学模式中走出来,即特别重视考试,而应对考试的方式,仍是机械理解和死记硬背。与此同时,面对具体文学作品的解读,就表现得很乏力——一是常有失语现象,不知如何入手分析作品之美;二是还是用中小学面对课文的分析方法,习惯于“通过……反映了……”的模式,概括出一个大而无当、貌似深刻的所谓“中心思想”,就此了事。这很容易导致恶性循环:一方面,机械地理解和死记硬背文学史,不会对作品有很深的领悟;另一方面,对作品刻板生硬地予以解读,也很容易在考试完毕之后,很快就会遗忘相关的文学史知识。如果不改变学生的这种惯性思维,大学文学院文学史教学,只能说是失败的。问题的严重性更在于,作为师范院校的文学院学生,假如一直在高度模式化的套路中学习,在未来成为教师以后,还会将这样的思维方式,践行于中小学语文教学当中,这必会导致新的恶性循环。
大学文学院学生学习文学史的问题,自然与传统中小学语文教育息息相关。应试教育,不可避免地强调一些刻板的模式,学生分析课文的基本方式,往往就是这种模式的体现。他们刚入大学,也就不能很好地理解,在大学所要学习的文学史,无不是由浩瀚的文学作品建构而成的;如果不懂得如何采用合理有效的方式解读作品,也就无法学好文学史。更重要的是,对作品的解读,实际上也联结着对人、对世界的深入体验与理解。如果学生只会一味机械死板地、像面对生物标本一样处理作品,既不会对优秀的文学作品产生兴趣,又肯定极不利于培养其人文精神,提升其人生境界。对于教师来讲,把本应丰富多姿、生意盎然的大学文学史课程,上成类似于过于强调应试教育、普遍存在照本宣科现象的中小学语文课,也必然会极大程度地桎梏学生的心灵,不能发挥大学文学教育的优势。
那么,怎样才能合理有效地解读文本,使学生对作品产生浓厚的情趣,以利于他们更好地学习文学史呢?文学理论家王先霈先生对此有过很精辟的论述:“文学专业的学生应该养成习惯,首先从文本出发,其次才考虑作者、背景等,由文本到作者、到社会、到世界,而不是相反。”“要养护自己的艺术感觉……保持对艺术之美的惊异感、新鲜感。批评要寻找、放大作品中的审美信息,传达快感,强化快感,增添快感,而不是相反,把鲜活的艺术精品解析得索然无味。”这就是强调:要本着一颗纯净的初心,以独特而新异的视角,体味作品,走进作品,进而完成作品解读。这是还文学以真正的文学性,进而从文学中体味快乐、发现美感、陶冶情操的必要途径。
然而,由于历史的原因,即使在大学文学院的现当代文学史研究与教学中,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存在这样的不良现象——先确定作家的思想立场,然后以在作品中寻找微言大义为旨归,以此来评判作品的质量高低。这必然忽视了对于作品形式即美学风貌的探讨,也必然忽略了许多思想看上去不那么“先进”的优秀作家和作品。现在已经公认的中国现代小说大家沈从文、张爱玲、钱钟书及其创作,长期以来,就是如此思维的“牺牲品”。中小学语文教育,特别重视对课文中心思想的概括,也是延续了这样的思路。
实际上,正如英国著名美学家克莱夫·贝尔的经典概括——艺术之美,“是有意味的形式”。作家在构撰作品的时候,选择各异的表达方式即形式,无不暗含着他们自己对于世界的独特领悟,这样的“意味”,也就是他们独特思想的凝练与升华。况且,越是伟大而深刻的思想,往往就越是潜藏于文本之中,也可以说深深地弥漫于文本的每个角落和缝隙之中,这已经为无数优秀的经典作品所证明。总之,任何作品的形式与内容,都是紧密联结在一起,无法分割的。而对于作品形式的分析,即真正意义的文本解读,正是刚入大学的文学院学生普遍的弱项。
那么,面对刚刚从中学走入大学、习惯了传统教学方式的文学院学生,当务之急,还是要为其提供一种解读作品的有效方法,以引导其走出迷津。在教学中,笔者以为,采用对比的方式来解读作品,不失为一种很能产生实效的手段。以往,有一种不利于文本解读的胶柱鼓瑟的僵化思维,比如一提到某一文学流派,便本能地想到用教科书上的概念,去套用那些属于这一文学流派的作家;与此相应的,研究作家也往往采用“贴标签”的方式,即把作家强行拖入某个流派、阵营、思潮之中,予以解读。这样,得出的结论往往大同小异。丰富的文学现象、独特的作家作品,很难不被牵强附会、支离破碎地予以肢解,从而也难以真正还原文学史的特有景观风貌。而采用作品比较的方式,则可以很好地解决这样的问题。比如,同一流派的不同作家,其风格很可能在某些相同的倾向中,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风格;同一作家的同一题材类型的创作,也同样有可能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风貌。而这些独特的不同之处,或许才是揭示作品的丰富性,进而解读作家富有魅力的精神世界的关键所在。
奥地利文学巨匠斯蒂芬·茨威格在创作中,深谙对比的重要性,他利用此法写出了关于尼采、荷尔德林、克莱斯特三位德国文化大师的传记名作《与魔*搏斗》。同时,茨威格还对于为何在写作中,对对比方法的采用情有独钟,予以十分生动形象的精彩阐发:
如果说我在书里总是有意识地把几个这样的人物安排在一起,那这恰如一种某些画家所采用的方法,即喜欢给他的作品找到一个合适的空间位置,在这个位置上,光线和反光互相交织,互相作用,通过对照将不同类型之间的那些原本隐匿着、现在却很显著的相似之处展现出来。我一直觉得对比是一个起推动刻画作用的因素,我喜欢以它为方法,因为使用它时没有强制性。公式在多大程度上使对象变得贫乏,对比就在多大程度上使对象变得丰富。它以一种出人意料的反射来照明,用空间的深度来做独立作品的画框,从而提高了画作的价值。
是啊,在茨威格的心目中,“使对象变得丰富的”生动的对比,恰恰就是“使对象变得贫乏”的机械的公式的最有力反拨!他虽然是以绘画为例,然而对于文学作品解读,又何其恰切,何其有效!
中国作家同样强调对比的重要性,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针对某些不负责任的文学批评,如此认为:得出严谨扎实、切合实际的结论的重要前提,是建立在广泛阅读基础之上的作家作品之间的细致对比——“你读了哪些作品?你对哪个作家的哪部作品和哪个作家的哪部作品做了比较?只有做了比较才能说服人。”
确乎如此,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生动而形象的比较,也更契合文学的审美特性。尤其是在文学阅读中,选取合适的作家作品,通过细致而全面的比较,可以更好地凸显每个研究对象的独特性。这比仅仅机械生硬地套用理论,要更为有效。比如,本文所要探讨的四篇现实主义小说。在传统的文学史教学中,如果就单篇而言,很容易一提及它们,便会想到“现实主义”这一概念,也很容易不自觉地以机械的社会历史批评方法,简单套用这一概念,来阐释作品。这样得出的结论,自然给人千篇一律、大同小异之感。长此以往,学生既对作品生厌,对学习无趣,也自然不会真切地感受到,何为现实主义之精髓。如果用合适的比较方法,对这些作品予以解读,则即易于令学生领会现实主义的要义,又易于令其了解现实主义的丰富多彩。当然,作品的比较阅读,对于其他文学思潮现象,比如浪漫主义、现代主义,也同样适用(这也是本系列文章今后陆续要加以探讨的)。
职是之故,以对比方法解读文本,一方面利于教学,可以促使学生掌握切实有效的学习方法,并对作品产生兴趣;另一方面利于研究,可以在扎实的阅读基础之上,洞隐烛微,摧陷廓清,匡正传统教科书中一些似是而非的陈见陋说,推进文学史研究的深化。
本系列文章,拟以中国现当代经典小说为研究对象,或将同一流派的作品,或将同一题材的作品,或将同一作家的不同作品,进行对比阅读。在研究中,不仅着眼于从“写什么”到“怎么写”,还更要强调,作家“何以如此写”,力求在深入剖析作家的精神世界和运思机制中,彰显其创作的独特性。总之,研究旨在为小说文本的可操作性解读,抛砖引玉。
二、关于现实主义
本文拟选取四篇现实主义小说——《潘先生在难中》()和《春蚕》()、《柳家大院》()和《山峡中》(),对其两两对比,着重于阐发作家在现实主义主色调中的不同之处,以此彰显每人的创作特色。
这四篇作品,都是中国现代小说史上的经典现实主义文本。关于现实主义的理论界定,是一个较为复杂的话题。较为传统的观点认为,这是一种通过典型人物、典型环境的描写,反映现实生活本质的写作方法,因此也称写实主义。其基本特征为:注重对生活的体验,力求使描写符合实际生活面貌;注重典型化方法的运用,力求通过细节的真实,揭示世界的本质和规律;力避直接的抒情,叙事较为客观冷静。这些,在今天都有重新反思的必要。比如,所谓对于生活的本质和规律的揭示,何为“本质”,何为“规律”,就会引发众说纷纭的争论;而对于“典型”这一更不容易界定的术语,现在已然不大常用;而关于抒情手法,有些公认的现实主义小说,也是大量采用的(比如本文要探讨的《山峡中》)。
某些中国现代小说家,甚至对于“现实主义”这一提法是否成立,也心存质疑。比如,被誉为现实主义重要分支社会剖析派代表作家之一的吴组缃先生,就认为现实主义纠缠太多,是很难说清楚的问题,而作为作家,他在创作时也从来不会考虑什么“主义”之类问题。在国外,关于现实主义,就更是一个极为复杂的话题了。罗杰·加洛蒂的经典名作,题名即为“论无边的现实主义”,并且也未加严格界定地将毕加索、圣琼·佩斯、卡夫卡这些完全不同类型的艺术家,作为阐述的对象(在我国,卡夫卡是公认的现代主义小说鼻祖)。路易·阿拉贡在为此书所写的序言中也说:“现实主义、现实主义者这些词造成了混乱,或者至少是人们相当一致地给它们加上了一种含混的意义。”
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现实主义,还有更多的界定方式。今后,随着界定标准的不同,有些本属于其他思潮流派的作品,被纳入现实主义,也未可知。本文无力对于现实主义复杂的界定,展开详细论述,但是还是要有一个相对适用的框架,来分析这四篇小说。笔者以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中的现实主义小说,应该符合这样一些基本要素:继承五四“人的文学”、“平民文学”传统,以及文学研究会倡导的“为人生”的创作路向,密切